猫猫位招租

【小糸侑生贺24h|21:00】Shining Star

终将到来的死亡赋予我们生的意义。

 

 

剧团的亚洲巡演终于告一段落,结束了居无定所的小半年漂泊,她搭上直飞东京的航班。机身在一阵颠簸后开始了平流层的稳定飞行,随之安定下来的还有她疲惫的神经。不用在意云层遮挡,望向窗外,夜空比任何时候都闪烁着更多的星星。

 

由于飞机延误了一个多个小时,开着车回到楼下,已经是深夜。

 

她拖着和自己一般重的行李箱站在黑乎乎的单元门厅,对着一张惨白的停电通知发呆。上面说施工队修路挖坏了电缆,今晚是不可能恢复电力了。一边用规划晚餐安抚倦怠的身体,一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五楼,她站在504室,她的家门前。那封包的鼓鼓囊囊的信封就像流浪猫一样缩在门口的垫子上。信件遮住了地毯上太阳花的图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让人无比怀念的名字,小糸。

 

小糸......

 

她蹲下身捡起包裹,嘴上含糊着念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音节,就像突然咬碎话梅糖的果肉,那一瞬间,有些期待已久的酸涩涌了上来。

 

翻了一通冰箱,速冻食品都融化的破破烂烂。除了各色调味瓶罐,整排的啤酒和苏打水,只有路上吃剩下的全麦吐司聊以果腹。

 

她叼着吐司接过一杯冷水在餐桌前坐下,留着倒在玄关的行李箱不管不问,好奇心十足的去拆那个包裹。

 

里面是一个沉甸甸的盒子和一封简单的信,借着月光可以看到白白净净的信封上写着“七海灯子亲启”几个字,让人一看就想起那个女孩的模样。她大学时的,也是第一位女友——只比她小了两个月,看上去却和后辈的身份合宜,小巧清秀的像只猫。

 

她不必拆开信也能想起她来,想起很多事情,想起自己受到的许多照顾。瞒着家里人和她同居的那些日子里,她不用早起也能每天吃到热腾腾的吐司煎蛋或者味增汤,熬夜赶论文背台词时手边的热咖啡,叫醒她的那么多个温柔的吻......作为照顾的回报,她会在周末泡在剧团一整天后在回家路上买她喜欢的芝士蛋糕,她现在也还会去买,只要路过那家店,双脚总比大脑快一步迈了进去。

 

她的很多朋友都笑她在后辈面前没个威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让她整个人变得柔软起来的正是她。即便是现在,她早就对各式各样的恋情厌烦起来,但作为初恋的对象,让她每每想象起爱情仍觉得甜蜜和值得期待的,都是那个女孩的功劳。她觉得自己相当幸运,同时扪心自问是否会有那么一丁点的遗憾,尽管已时隔多年,她又向来不是那种爱沉湎于过往的人,但她还是愿意说一句“是的”。

 

又一些温馨怀旧的画面像电影胶卷一样在脑海走过。嚼完嘴里的最后一口干面包,她喝了点冷水,终于小心的拆开信来看。

 

她还记得她的字,眼前的并不像记忆中那样稚气可爱,果然,信是她的姐姐写来的。

 

七海小姐你好,我是藤代书店店长小糸怜。今天冒昧写信给你是为了向你交代一件事情,关于我的妹妹,小糸侑,她已于三月前因交通事故去世......

 

 

信被远远的丢在一边。

 

她像只受惊的鼹鼠猛的起身,与那张轻薄的白色纸片保持距离,好像这样就能忽视方才读到的噩耗。她后退了好几步,第一次来到这个屋子一样用力环视着房间,好确定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长久的沉默后,她从冰箱摸出一罐啤酒,近乎机械的灌进一大口,确定这辛辣的液体完整的滚过喉头和食道到达胃部,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去看接下来的内容。

 

......很抱歉突然告知你这件事。我们在收拾遗物时发现了这个包裹,看上去是她为你准备的,所以冒昧查到了你的住址,寄给你。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请当作一份简单的纪念收下吧。

 

——————

 

信很短,简单的不可思议,却比它实际的分量沉重的多。

 

她想起那位扎着斜马尾,总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两个的姐姐。大二的夏天去侑的家里过几天暑假,那个靠老式电扇和冰棒救济的夏天,三楼小的不可思议的房间,木制的矮桌,楼下来往购书的顾客。那时候初次恋爱,即便是在她的家里,也总是忍不住想和女孩亲近,又隐隐担心姐姐的突袭,连亲吻都是那么小心翼翼,总是轻轻的点到为止,两个人都要因此脸红害羞个半天。

 

突然间,一切只剩下她一个人来回味了,还不能完全理解这样的意义。

 

她还总是觉得,等她们都老了,会有机会见面再一起叙叙旧的。摆上她喜欢的甜点和自己爱的红茶,坐在绣线菊装饰的长椅上,聊一聊曾经的快乐和遗憾。那时候一定会有更加丰富的体会......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个夏天之后,她觉得那样的夏天已经是无法超越的了,现在,真的是无法超越的了......她仰起头来靠着椅背,昏暗的天花板上扫过几束车灯,她又胡乱的想了很多,直到淤塞在胸口的苦闷被又一口冰冷的啤酒堵住,咽下。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被失眠困扰了。上一次不过是在半年前,第一场巡演的前夜,异国他乡的陌生感和时区变化让她整夜辗转反侧。现在想来,就像是预告似的,她在那个时候也想起过她。她想,要是她此时此刻也恰好在这个国家的话,自己大概就不会失眠了。在嘈杂的环境里唯一不变和让人安心的存在,自从认识以来,这个叫小糸侑的女孩一直都是以这样的角色被自己需要着。

 

但是现在,或许更早一些,就该是时候道别了。

 

活到这个年纪,和一个人永远道别早不再是生涩的体验。侑的外婆去世时自己也陪在身边。那时候她已经收拾好行李,做好了出国留学的全部打算。她在办公室和导师商量最后的交接手续,一通电话打来,一向语气沉着冷静的女孩在听筒边哽咽,迟钝如她也察觉出气氛的不一般。

 

她推迟了几天行程,把侑带回她们的公寓,退了租的房间被打扫的看不出两个人住过的痕迹,但她还是凑齐了厨具,第一次尝试下厨,同时也是第一次去吻女孩的眼泪,第一次整夜都抱着她,抚摸她。她那时从没想过,这样温热柔软的身体也会有一天变得冰冷遥远,无法触碰。

 

距离从她决定离开时就无可避免的出现,扩张,直到两个人像反向漂移的两块大陆无法团聚。

 

欧洲的戏剧学院比想象中严格很多,初来乍到,她没日没夜的泡在练习室的镁光灯下和台本堆里,对着镜子和空荡的观众席重复一幕幕戏剧。这真是她擅长的,她因为勤奋好学和姣好的亚洲面孔被老师和前辈们看中,又因此变得更加忙碌,新生演剧比赛,代表学院的校内演出,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适应新的一切。

 

放弃维持关系,这是她无奈又必然的选择。去做出选择,这一点也是女孩教给她的。她那时候选择了离开,所以现在,就只好在时隔三个月后,在这个糟透了的晚上,黑漆漆的楼道里,收到这样一封信......甚至连感谢和道歉的话都无法传递。

 

空啤酒罐叮叮当当倒在桌子上,所有的电器默契的失去了声音,整栋屋子安静的让她耳膜发涨。

 

——————

 

然而并没有一点想哭,甚至连鼻尖发酸也没有。

 

震撼和突兀后,反而是因为想起了许多少年往事感到满足和怀念,尤其是和那样的一个人......

 

她叠起那封雪白的信,展开看了看,又叠起,这样无意识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才想到和信一起寄来的,方才被自己丢到一边的“纪念品“。

 

这种把纸张的收口留到边角,和纪念品店店员在侧面留下十字折痕的娴熟手法不同的,有些笨拙认真的执拗多让人熟悉。她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那盏小小的夜灯也是这样包在褐色的牛皮纸里的。她拿到手时还思考了好一会从哪里去拆,最后还是弄得满地都是碎纸屑,因此被取笑了半天。

 

但转念一想,并不是只有自己受到了这种特别待遇,只不过是那个叫做小糸侑的女孩,对谁都会如此的习惯罢了。这么多年了,她或许像自己一样又和好几个人恋爱交往过,她无从知晓,但选择相信这个事实却能给内心带来极大的安慰。

 

不过一打开包装,那一点点侥幸也变得飘渺起来。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里塞满了相片,每一张后面都有她们两个一起用蜡笔写下的日期和记录,有的是简单的一句话,有的只是一个可爱的图案。这些旧的发黄褪色的相片被塑封的完好,按照时间顺序细心的排列成册。她一张一张的翻着,时间随之飞速后退,直退回她们热恋的时候,表明心意的时候,相遇的时候......

 

从樱花绽放的初春,社团拥簇的校园小道,她从自己手中接过那份空白的社团申请书时,伴随着茫然和慌乱按下的第一次快门。虽然相片上只有那时刚当上演剧社社长,在旁人眼里意气风发的自己,但她还清楚的记得女孩深蓝的牛仔外套,别在发梢被风吹乱的发夹,挂在胸前,和纤细的指节不般配的单反相机。

 

从那以后,屠杀恶龙的勇者,以面具示人的杀人狂,温和谦逊的庄园小姐,手拄魔杖的巫师,甚至小丑扮相也好,取景框里尽是闪耀的,特别的,独一无二的自己。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女孩对自己的注视从她加入剧团成为摄影师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

 

这之后被撞见自己拒绝表白的现场,从此分享更多的秘密......面对女孩的亲切、坦诚和包容,不知何时已经产生了超越友情的依赖和恋慕,渐渐变得想要牵手,想要亲吻,想要一起试着走过更多的时间。

 

在毕业那年的夏天捧起表演类的金奖杯,拿到保送留学深造的资格后,她还向女孩约定过明年春天回来就带她去乡下的老家看看。那里的槐树会开出大片成串的白花,穿杂着雾气蒙蒙的柳絮填满整条街道,花和絮落在河道上摇晃出耀眼的波澜,像她们喜欢的黑白电影一样。夕阳西下的傍晚,一起来河边散步,她会找个好时机牵起她的手,趁着落日的余光映衬着她浅橙色的头发,在嬉笑打闹的孩子面前亲吻她。

 

当她说出这个愿望时,教室窗外的金桂开的热闹。压在所有相片下,那张曝光过度的最终作上只能隐隐看出桂树的轮廓,但她一瞬间就能想起,那时候和秋天的阳光一样,纯粹热烈,毫不动摇的自己。

 

那之后究竟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变过。

 

她在任何时候呼唤起自己的名字都是那样的纯真、无畏,就好像她从未思考过今后会遇到怎样的困扰和挫折——或许她根本不觉得那是挫折。她教会自己如何去纯粹的喜欢和热爱,不必在意任何其他的,像中学时代运动会上的接力赛,只管一个劲的奔跑、传递,循环往复,只要这样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被改变的人是自己。

 

她笑了笑,对着这张白色的相片发了很久的呆。

 

——————

 

察觉眼眶开始因为长时间的盯着亮处止不住的发酸,她终于把一切都收拾回原样,连同信和相片一起。她郑重的看了最后一眼,在手机的备忘录上记下寄信的地址,决定在休假结束前去一次小糸家的书店。

 

等到她想起拉开窗帘时,远处的天空已经出现浅橙色的微光。在云翳遮蔽的远方和晨曦之间,有一条浅浅的暗紫色的丝带,在那里,星星一如既往的闪耀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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